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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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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

十分鐘後,周蕪才真正意識到“暴雨”這兩個字中“暴”的含義。

再沒有文章中描寫的那種唯美場景,雨幾乎可以是從天上倒下來的,一盆接著一盆,前面的路都看不清。

司機開的費力,車行駛的也緩慢,周蕪望著窗外,有些擔心。

向前行駛不久,隱隱約約看到“軹城”這個破舊的匾牌。

手指無意識的攪在一起,周蕪開口問,“這兒能下車了嗎?”

車後座那人很輕的嗯了聲,聲音輕到幾乎被雨聲蓋住。

得到指令,司機掉了個頭,在路邊停了車。

周蕪低頭去解安全帶,座位中間伸出來一只手,指甲修剪的整齊,白皙幹凈。

司機接過那張五十元紙幣,正發愁從哪找零錢,車後座那人已經拉開門,走進了雨裏。

車內只剩下兩個人,目光同時望向窗外,安靜的空蕩。

心中的那點火又被勾上來,周蕪抿了抿唇,對司機笑笑,“能不能麻煩您在這等一會啊?我把他送到家門口,等一會兒再坐您的車回去,這個天也不好打車……”

司機是個熱心腸,再加上自己家也有孩子,不忍心讓小姑娘淋雨回家,應了下來。在她下車後,出聲囑咐她記得帶雨傘,動作快一點,說是雨太大。

周蕪拎起腳邊那把還在滴著水的透明雨傘,應了聲好,拉開車門撐傘追出去。

雨澆下來,風斜著往下刮,周蕪整個身子幾乎要往後栽。勉勉強強撐住後,便在雨中尋找起嚴柏禮的身影。

下著雨,整個天氣霧蒙蒙的,看什麽都模糊。

等周蕪找到他時,他整個人都濕透。

“跑那麽快幹什麽?後邊有人追殺你?雨下多大你心裏沒點數?摔傷就算了還淋雨,青春疼痛文學?還是說你明天想請假。”周蕪將傘撐到他頭頂,另一只手從口袋裏翻出紙巾。

淡淡的茶香,抽了一張貼在他臉上。

濕掉的頭發貼在前額,嚴柏禮整個人如同一尊石像,就那麽站在那,靜靜的看著,任由她擺弄。

周蕪的身子向前探了探,右耳上那顆痣隨著二人之間距離的縮小緊跟著放大,“自己擦一下,家裏有熱水嗎?寫完作業後別幹其他事了,早點睡吧。”

嚴柏禮的喉結動了動,眼神卻仍舊平靜如一潭死水,沒接話,連帶著呼吸的微不可聞。

腳下的雨水蔓延,又被反方向的風吹回來。

她突然感覺很冷,握住傘柄的手緊了緊,另一只手緊跟著搭上去。

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,涼的刺骨,刺激著大腦神經。

周蕪一楞,指尖縮了縮,恰好觸在少年冰涼的臉頰上。

琥珀色的瞳孔內,洶湧成波,驚天駭浪,像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講。到頭來,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口,就這麽微微垂眸,看著她凍的通紅的鼻尖。

時間一長,周蕪只覺得手腕有些發燙,下意識的掙了掙。

僵持了很久,他松了手,“回去吧。”

沈默著,周蕪笑了下,將傘塞進他手裏,什麽都沒問,淡淡地留下一句,“明天見。”

最後一個字落下去,撞擊地面,心臟被人用力攥著,他皺了眉。

腳步聲回蕩,她消失在雨裏。

身側的車門被關上,司機的目光移開屏幕,看到她一身濕透的坐進來,想說的話卡在嘴邊,音調怪異的轉了個彎,“姑娘你不是帶傘了麽?傘呢?”

說著遞給了她一條白色毛巾,關了呼呼往外冒風的空調。

周蕪接過去,突然降溫的緣故,讓她感覺牙齒都在打顫。

擦了擦身上的水,望著副駕駛的一片狼藉,疊毛巾的動作頓住,“不好意思啊師傅,把您的車弄臟了。車費除了剛才付給您的,我再多轉給您一點吧,天好了您去洗洗……”

“不需要,我這破車哪有那麽嬌貴。”適當的插科打渾,司機試圖緩解氣氛,不好意思的笑笑。

雖是這麽說著,臨下車前,周蕪又付了五十塊錢過去。

回家的時候約莫已經八點多,阿姨應該是聽到了今天雲和放學早的消息,挺意外的做了頓飯。

皮蛋瘦肉粥。

她回去的時候,電飯煲開了保溫袋,粥還是溫熱的。

照常洗完澡,饑餓感不是那麽強她在廚房猶豫了會,覺得浪費,又不想辜負阿姨的心意。

開火熱了熱,盛了一碗,端到客廳。

她久違的開了電視,因為平時不常看,遙控器都不知道被放到哪裏去。

無奈只能投屏,找了一個之前在網上看到挺有意思的綜藝,廣告自動跳過,她坐在柔軟的地毯上,慢吞吞的喝著。

難得的閑暇放松時間裏,她收到了好幾條消息。周蕪掃了幾眼,都是“星星”發來的一些很無趣的道謝。

這個時候無論回覆什麽都顯得太尷尬,她幹脆選擇裝瞎,微信都沒點開。

她舀了一勺粥吹吹,剛送到嘴邊,就被浮誇的微信語音通話鈴聲嚇了一跳。

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換的,更不知道是誰換的,周蕪聽著“喜羊羊與灰太狼”的主題曲,有些沈默,很想打人,半晌還是接了電話。

不得不承認,王馨枝的聲音很有辨識度。

剛接通,姑娘快活的叫喊便在耳旁響起,“哈嘍,周蕪你有沒有想我?周六下午咱們出去玩好不好!”

周蕪喝了口粥,味道不錯,比食堂的殘羹剩飯要好不少,心情也跟著好起來,“最近太忙沒怎麽想。我都可以,具體幾點?”

“中午放學唄,等我回家放個書包換件新買的小裙子,打的去找你。”

王馨枝中考失利,去了高級。原本住的地方離學校實在太遠,她爸又是個女兒奴,直接在學校附近買了套房子,離她這還算有一段距離。

“行。”

“那就這樣嘍,就咱們兩個人,你可不許放我鴿子。好久沒見面了,我還真是有點想你。算了不跟你說了,今天體育課繞著操場跑了四圈,累死我了……先睡了。”王馨枝打了個哈欠,隔著屏幕聽著都感覺她嘴幾乎都要裂開。

周蕪回了句晚安,電話被掛斷。

一中高一高二的作息是周六中午放學,周日下午七點半左右到校,剛好趕上晚自習。

雲和一中對高一高二的學生還比較縱容,能給他們適當娛樂時間。避免天天在學校太壓抑,集體到教育局跳樓,這影響多不好。

喝完粥,周蕪關了電視,把碗送進廚房,打算從冰箱裏拿點什麽喝的再回臥室。

她給家裏的阿姨交代,要定期往冰箱裏補點貨,尤其是飲料什麽的,她每月給報銷。每天回家看到冰箱裏滿滿當當的飲料,真的特別特別幸福。

周蕪對幸福感的定義也總是莫名其妙。

她拉開冰箱門,阿姨今天估計又去超市采貨了,瓶瓶罐罐,花花綠綠,整整齊齊一排。

周蕪選妃似的挑了一瓶芬達,去客廳沙發上拿了手機,進臥室的同時把門關上。

這個阿姨比較體貼,推門進去,空調開著,風鉆進睡衣裏,很涼快。

臨睡前,周蕪還是點進微信,認認真真的看了嚴柏禮發來的消息。

[星星]:【今天謝謝。】

[星星]:【傘我明天還給你。】

挺意外的是,這句話後面還緊跟了個小表情,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。

[星星]:【^_^】

周蕪莫名其妙盯著這個土到掉渣的顏文字看了好半天,到頭來,自己卻笑出了聲。反應過來後,覺得自己傻出了天際。

正笑著,聊天框裏又多了條消息。

[星星]:【晚安。】

剛剛發來的。

周蕪突然覺得,嚴柏禮這個人,與清心寡欲小和尚唯一的不同點,就是特別心機。

這句“晚安”,背後隱藏了太多。比起正常的問候,更像是在打探消息。

可能是因為上面幾條沒回覆,他又擔心她生氣,又不敢直接開口問,怕鬧出什麽烏龍,所以就簡潔的發來了一條“晚安”。

周蕪覺得自己現在堪比福爾摩斯,推理特精彩。

於是原本已經睡覺的她,很自信的跑去看了幾集名偵探柯南,結果發現,自己一個兇手也沒猜對,氣的直接關了手機,用被子蒙著頭,就這麽睡過去。

熬夜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差點遲到,周蕪幾乎是卡點進的教室。

她跑回座位上時,教室裏的人大都站起來開始早讀。

不過說是早讀,但今天周六,中午就放假,心都收不住,快要飛出去。

微微擡眼,就能看見高越天用書擋著臉,不急不慢的吃著韭菜雞蛋味的包子。

這倒不算什麽,他們班甚至有人已經練成了絕技,能站著睡覺。

只有那些平時學習比較拔尖的人在好好讀書,受到同桌的騷擾時,就拿一只手把耳朵堵住。

周蕪收拾著書包,默默在心底感嘆了一下,拿出書來開始早讀。

截止到中午十一點半,除了嚴柏禮還傘外,閑聊了幾句,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。

一上午時光過的特別快。

中午放學,同學們陸陸續續往外走,很熟悉的一道身影,逆著人流,一蹦一跳,鬼鬼祟祟的躲到他們班門後。

周蕪面上無波,心裏卻有了個大概。快速收拾好書包,站起身,對嚴柏禮道,“抱歉,今天有約,只能你自己一個人走了。”

聲音很淡,雖說是道歉,但卻沒聽出一點歉意。

嚴柏禮收拾書包的動作頓了頓,但很快就調整過來,點點頭,繼續翻找著自己的東西。

周蕪看了一兩眼,沒再說什麽,轉身出去,剛到門口,迎面來的就是一聲尖叫,“呀!周蕪!”

很幼稚的招數。

跟王馨枝認識的這幾年,她都沒換過,不是躲在樓道口,就是在教室門口,趁你不註意,突然“呀”上那麽一聲。

見她沒被嚇到,王馨枝模樣看起來有些失望,裹了裹裙子外突兀的藍白色校服,“沒意思……”

這下周蕪是真的忍不住想笑了,視線掃過她,輕飄飄的扔下一句,“上個高中給你上降智了?”

王馨枝二話沒說,直接給了她一腳。

不輕不重的擦過小腿,沒什麽感覺。

“你們今天放學這麽早?”出了校門,周蕪垂下眸子看手機,隨口問。

“啊,這個嘛……秘密喲。”王馨枝裝模作樣的伸出食指,抵在唇上。

周蕪掃了一眼,懶得接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,擡眼看著學校對面的小店,有些猶豫,“這個點阿姨還在家呢,估計剛拖的地,要是現在我帶人進去,肯定得被她罵一頓。”

這位阿姨脾氣算不上好,特別暴躁,但幹活卻勤快又麻利。

“沒關系啦,那不是有奶茶店嗎,我去那坐著就好,你換完衣服記得來找我啊。”

王馨枝脫了校服,搭在小臂上,五指並攏,扇了扇風。

“你問誰借的校服?”她又沒厘頭的拋了個問題。

提到這個,王馨枝就忍不住想吐槽,“誰跟你說我是借的,我們新來的那位校長,說是要向你們學校學習,結果學著學著,校服就直接照搬了。”

“這麽醜的配色,有什麽好搬的?”

“就是說啊。”

王馨枝撇了撇嘴,轉身進了奶茶店。

隔著柵欄,阿姨正拿著藍色小水壺,放著悠悠揚揚的戲曲,在前院澆著花,見她回來,連忙招呼著,“小周,在學校吃飯了嗎?我做了面條,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,我去給你盛啊。”

說著就要回屋給她盛飯。

周蕪攔住她,“不用了阿姨,我跟朋友約好要去玩,中午不在家裏吃飯。您幫我把這件校服洗了,就能回家了。”

能早點下班,阿姨特高興,也不管桌上的飯菜,從廚房出來的步子都輕快了不少。催著她趕緊進屋換衣服,自己則繼續在前院澆著長的茂盛的綠蘿。

周蕪換了拖鞋,將包放回臥室,在衣櫃裏挑了條淡黃色連衣裙。

她很喜歡這件衣服的設計:前面是v字領,縫著一節一節的花邊,後面則系了個大大的蝴蝶結,做工很好,布料穿著也舒服,裙擺到膝蓋那裏。

換好衣服後,周蕪去了洗手間,給自己紮了個麻花辮。她頭發長,可能是因為遺傳,淡淡的棕色,辮子搭在肩上。

為了裝飾,周蕪特意找了條黃色的帶子,在皮筋固定處紮了個蝴蝶結。

一切完畢,她站在鏡子前想了半天,最後在抽屜裏翻了翻,拿出了上一年王馨枝送給她的小雛菊項鏈,細細的銀鏈子,一個人並不好弄。

她又太過於逞強,自己搞了好半,無奈被現實打敗,弄得一手汗,不得已只能喚來阿姨,讓她幫忙系上。

阿姨看著眼前的姑娘,越看越喜歡,止不住的誇,“小周這閨女真漂亮,這一大家子人都漂亮!”

周蕪對著阿姨笑笑,去了臥室,打算拿上包就走人。

她的包很多。

許汀蘭能賺錢,也很有錢,在衣食住行上幾乎從不虧待她,總是喜歡給她買一些裙子包包首飾什麽的,都是大牌,不便宜。周蕪也不客氣,一一收下。

周蕪拿了一個表面毛茸茸的手提包,上面還別了一個很可愛的小貓針織飾品。

她很喜歡。

這是她一月份左右在街頭的一家小攤鉤的。自己動手做的東西,總是很珍惜。

周蕪拿上手機,跟阿姨打完招呼,考慮到應該是要去逛街,所以就穿了雙白色運動鞋。

剛出院門,迎面撞上一臉焦急的鄰居林淑芹,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女孩。

林淑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,跟許汀蘭同齡,生孩子卻晚。應該是前幾年才生的小孩,大齡產婦,很危險,她卻還是咬咬牙生了下來,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,取名叫唐昕。

她幾乎是看著周蕪長大,關系很好,與她也稱得上親近。

林淑芹看見她,連忙上前,握住她的手,聲音都帶著哭腔,“小蕪,你能不能幫阿姨照看一下唐昕。剛才工地打來電話,說是孩子他爸從鐵架上掉下來,剛送進醫院,現在還在手術。孩子爸工作的地方離得遠,我帶上昕昕也不方便,所以能不能幫阿姨照看一下午,我晚上就回來……”

望著女人搖搖欲墜的身影,周蕪說不出來硬話,終究是心軟,牽過小女孩的手,答應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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